2023年4月20日晚,太阳成集团哲学系“弘道:重大哲学名家讲坛”第二讲、太阳成集团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文字斋讲座第130讲在线上举行。此次讲座题为“自由意志的三对张力”,由北京大学哲学系吴飞教授主讲,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周伟驰研究员担任与谈人,太阳成集团哲学系张文涛教授主持,近百名师生在线参与。
吴飞教授的讲座主要包含三部分内容:第一,自由意志问题在西方思想中的重要地位;第二,奥古斯丁思想中自由意志的三对张力;第三,后奥古斯丁的哲学家和神学家们对这三对张力的回应。吴飞教授从自由意志的发明权之争讲起,根据卡恩(Charles H. Kahn)关于自由意志概念的探讨来看,自由意志可分为四种:第一种是以奥古斯丁、阿奎那为代表的“意志的神学概念”,以上帝的意志理论指导对人类意志的分析,人类意志被认为是对上帝意志的模仿和回应。第二种是后笛卡尔式意志,卡恩认为20世纪至21世纪对自由意志进行讨论的学者都可归类为后笛卡尔式的。第三种是康德以来将意志当作一种“自我立法”,以此“作为我们意识到自己是本体性、非经验性的实体的一个维度”的哲学阐发。卡恩所提出的前三种分类都是按照历史时间顺序来排列的,第二、三种传统来自于“意志的神学概念”(第一种),第四种则是渗透和贯穿在前三种自由意志讨论中的“自由意志与决定论之间的关系”。吴飞教授强调,只有在奥古斯丁之后的自由意志讨论中才包涵和产生了对独立自我的确定,因此,奥古斯丁的确可以被看作现代意义的自由意志的发明者,他使“自我成为一个问题”,并将意志作为构成每个自我的核心。
接下来,吴飞教授详细讨论了奥古斯丁自由意志思想中隐含的三对张力:自由抉择与意志自由的张力,决定论与个体自由的张力,以及欲望与意志的张力。通过重新梳理这三对张力,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现代生活中的自由问题。
一、自由抉择与自由意志。讨论自由意志需要明确究竟是在讨论什么,是抉择的自由还是最高的、真正的自由。作为自由意志概念的真正发明者奥古斯丁很少说“自由意志”(libera voluntas)。从奥古斯丁开始,如阿奎那、伊拉斯谟、路德、康德在讨论自由意志问题时都是在讨论free choice、自由抉择。康德哲学中区分的wille(意志)和Willkür(choice/任性、意念)与奥古斯丁在意志与抉择的区分上是基本一致的。历代哲学家和神学家所讨论的基本上是“抉择的自由”而非完全由理性来决定的“真正的自由”。
二、决定论与个体自由。在20世纪以来的哲学讨论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问题,也是卡恩所总结的第四种自由意志。这里的个体自由表示“自由抉择”——人有无做出选择的能力。奥古斯丁对自由抉择的强调是为了解释恶的起源。但其中有着明显的问题——既然上帝决定了一切,人还有真正的自由抉择吗?奥古斯丁表示“上帝预知一切未来之事”,又相信我们意愿一切我们所意愿之事。上帝就能“预知这意志的存在”,“上帝预知我会有(在我权能之下的意志),他也预知我的权能,他的预知不会错也不会取消我的权能(和我权能之下的意志)。在奥古斯丁前期的解释中尽量使用预知,以此表示上帝是“预先所知道(一切未来之事)的人”,但我们也是可以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奥古斯丁的上述类型表述,确立了他作为现代兼容论始祖的地位。
但在奥古斯丁经历了与佩拉鸠派的争论后提出信仰和意志也是来自上帝的恩赐,在其《回顾》中表示了对自己早年的批评。奥古斯丁晚期从三个方面将恩典与自由进行了兼容:首先,他认为恩典帮助自由。其次,他认为人真正要选择善是来自恩典的,只有凭借恩典才能选择善。最后,奥古斯丁提出了宇宙总体的善这一观念,表示“上帝是好的自然的至善的创造者, 同时也是对坏的意志的最正义的安排者; 正如好的自然可能被用作坏的目的,坏的意志也可能用于好事。”由此也可看出奥古斯丁早期和晚期的论述中决定论和个体自由之间的张力是一直存在的。
三、欲望与意志。这是奥古斯丁自由意志思想中一对隐秘而又重要的张力。欲望在希腊哲学中是一个非常根本的问题,奥古斯丁在其原罪论中提出,人在堕落之前是没有欲望的,但有意志。欲望和意志由此是不同的概念,意志是爱,而欲望是原罪的产物。欲望可以看作意志错误或颠倒之后所产生的。
在讲座的第三部分,吴飞教授对奥古斯丁以后包括阿奎那、伊拉斯谟、马丁•路德在内的神学家和笛卡尔、霍布斯、斯宾诺莎、莱布尼茨、康德、黑格尔在内的哲学家在自由意志问题上的看法,基于前述奥古斯丁思想中的三对张力,进行了系统梳理和比较分析。
最后,吴飞教授总结道,奥古斯丁发明了通过三对张力来讨论自由意志的问题域。奥古斯丁以后,自由意志实际上成为现代自我构成和建构的基本方式,因此,要理解现代人的自由问题,就必须处理这三对张力。同时,中国传统思想中是分别如何处理这三对张力的,也将是我们进一步思考的一个出发点。
在讲座的与谈环节,与谈人周伟驰教授与吴飞教授进行了学术对话,他首先肯定了吴飞教授从概念上对奥古斯丁自由意志的辨析和对西方哲学、神学史的总体性梳理。周教授站在奥古斯丁神哲学的角度,提出他对三对张力中决定论、预知等观念的看法。他指出奥古斯丁思想转向并不是很突然的,其三对张力在逻辑上还是可以自洽。在讨论奥古斯丁的自由意志时,需要进一步挖掘奥古斯丁的神学和哲学思想,另外在对中西自由问题进行比较分析时,也需要明确自由意志讨论如何才能契合到中国哲学问题本身之中。
在提问环节,吴飞教授回答了太阳成集团哲学系谢利民老师和其他参会者提出的若干问题。讲座最后,主持人张文涛教授对本次讲座做了简要点评和总结,并再次向吴飞教授和周伟驰教授表达了衷心感谢。至此,本次学术讲座活动圆满结束。
撰稿:金殊正
修订:张文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