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期,公司中文系斯维和罗宇老师接连在《外国文学评论》《文艺理论研究》《外国文学》等高水平学术期刊上发表了论文。据悉,其中一些构思和想法得益于中文系(原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定期举办的学术沙龙。这一机制造就了同事之间切磋学问、砥砺思想的学术氛围,对于学问共同体的发展大有裨益,尤其是为青年教师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思想空间。那么这样的学术沙龙是如何设计和运作的?它体现了高研院什么样的学术特色,对青年老师有着什么样的启发帮助?为此,我们对高研院副经理、中文系主任李广益教授,以及斯维和罗宇等青年讲师进行了专访。
培养一种相互学习借鉴的学术氛围
问:中文系的学术沙龙的缘起、组织方式?
李广益:这个学术沙龙,我们已经做了大概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基本上中文系每个月都要举办一次会议,除了讨论、处理一些工作方面的事务,也会同时举办一次学术沙龙。
沙龙举办前,我们会请主讲老师提供一篇正在写作的论文或一篇论文的初稿,发给各位老师,大家预先阅读;沙龙当天,先由主讲老师谈谈自己的研究缘起、写作思路和尚未解决的问题,接着会有一到两位老师针对这篇论文做一个事先有准备的、集中的点评,这之后其他老师也会参与到讨论之中。到目前为止,中文系大部分老师已经在这个学术沙龙上做过一到两次报告。此外,每学期都有一到两位其他高校的优秀博士生应邀到高研院访学,我们也会请他们到学术沙龙来做报告。
2022年10月20日,在最新一次学术沙龙上,石磊老师以一部当代小说为主题做了报告
问:设置这样一个学术沙龙的初衷?
李广益:我们意识到,在今天的很多大学里,大家各自埋头于自己那一方小小的研究领域,而对他人乃至于近在咫尺的同事们的高水平研究不闻不问,这是很成问题甚至非常可惜的。在高研院这样一个讲求跨学科的研究环境下,我们希望在促进文学学科与其他学科之间的交叉研究之前,首先在文学学科内部培养一种相互学习、借鉴的学术氛围,贯通古今中西。这样一个学术沙龙,正好有力地促进了我们在学科内部的交流互动。
问:这一沙龙相比于其他学术沙龙的特色?
李广益:我们的学术沙龙相对于其他学术沙龙来说有一个优势,就是中文系的老师们作为同事经常见面,朝夕相处,彼此之间较为熟悉,对于一些不会直接体现在文章中的东西,比如作者一段时间的身心状态,从事一项具体研究时的出发点,对某个学术流派或某件时事的看法,等等,都有所了解。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学术之外的生活方面的交流和联系,老师们能够更加深入地去思考、探讨、评价。同时,我们这个沙龙是一个关起门来的内部讨论,所以大家也都非常愿意敞开心扉来分享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无论是在学术层面还是思想层面,我们的交流都是比较深入的,水准可观。
问:对这个学术沙龙未来发展的期望?
李广益:我希望这个沙龙能够继续让我们的每一位老师都有机会向大家展示、汇报自己正在从事的研究,并从大家的意见之中汲取有价值的建议;同时,希望整个中文学科和中文系的学术氛围能够持续活跃,使我们的学科充满思想活力,不断有高质量的学术产出。
问:听说您之前有篇论文在沙龙中引起了热烈讨论,有很多老师都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能谈谈这些建议给您的启发吗?
斯维:你提到的那一次沙龙,叫做“谈谈王国维悲剧观念的转变”,是在去年春季办的。会上受到的鼓励和质疑都很多,其中最尖锐的质疑是:文章所论王国维悲剧观念的转变,看起来跟西方视野里叔本华到尼采的转变是呼应的,那么文章为什么没有涉及尼采,王国维的自觉意志转向是否受到尼采的影响?对于这些质疑,我在会后一直持有“文献不足徵”就不管的态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开始完全没有听进去。谁知投出去后,匿名外审专家们在肯定的同时,都不约而同地在这个问题上提出尖锐的质疑。
例如一位外审专家的结论是:“论文细致挖掘诸多史料……史料详实,下了很多功夫,但其主要观点令人心存疑惑”。他认为“他[指王国维]完全有可能从其他渠道接受西方这种主流的悲剧观念[指自觉意志论]”。还有一位外审专家的结论是:“有较大的理论雄心,值得重视。论文对王国维思想变化的线索做出了较为细密的考证,可备一说。论文整体来看,可以自圆其说,但也不乏可争议之处”。他认为“王国维后期的悲剧观念也仍然在西方的话语模式中”。
不撞南墙不回头。到这个时候,我才深刻认识到文章存在不得不解决的巨大问题。于是,结合王国维对叔本华意志论“渐觉其有矛盾之处”萌芽于《〈红楼梦〉评论》第四章的自述,我反复拿《〈红楼梦〉评论》等文在《教育世界》上最初发表的版本,跟后来收入《静庵文集》的版本比勘。发现,凡前一章末标识“未完下期续印”(后来收录文集的版本中,该标识删除无存),作为该刊主编的王国维真的就会在下期续印。惟《〈红楼梦〉评论》第四章食言了:78期发表的第三章末虽有此标识,但第四章并未如约在下期续印。当时,王国维主编的《教育世界》78-79期正在述介不赞同叔本华意志论及其出路的尼采,同《〈红楼梦〉评论》的讨论相关。推迟发表第四章并“于第四章内[对叔本华意志论]提出绝大之疑问”,实受尼采启发。
总的来说,我得到的教训就是:沙龙上的意见,如果你当时不认可,也要虚心接受;你不认可,很有可能只是你的学力欠缺;你现在不主动解决问题,未来总有一天不得不解决。
问:听说您在某期沙龙里介绍了自己的博士论文,经讨论启发之后构思出一篇关于日本五山诗歌中“缺席”现象的新论文?
罗宇:2021年9月30日,我在中文系学术沙龙上分享了自己的博士论文《日本五山禅僧对苏轼诗的接受——以<四河入海>为中心》。其中,第四章《盆石卧游》引起了大家的热烈讨论,老师们从“文论旅行”、宋人对物质的迷恋、宋诗的“卧听”事象、庄子的“心斋”“坐忘”等方面给了我广泛的启发。
尤其是钟融冰老师从“卧游”中提炼出“审美代偿”理论,引导我从文明史发展的角度来审视微观的文学现象。在听到“审美代偿”这一词语的瞬间,我便萌生了创作一篇新论文的冲动,因为这正是久久萦绕在我心中、却未被人一语道破的难题。沙龙结束后,我迫不及待地搜寻相关的文献,却发现“审美代偿”尚未见于前人著述,是钟老师灵光一闪的原创理论。感佩之下,我再次向钟老师请教,他鼓励我将这一新理论进行概念定义和阐述,并帮助我从电影符号学等领域搜集资料。在讨论中,钟老师提及“缺席的在场者”与“在场的缺席者”,启发了我从“缺席”的角度去研究日本五山诗歌。在多次指导下,我的新论文《审美代偿:日本五山诗歌中的“缺席”书写》终于成型。在2022年3月12-13日于海南大学举办的古典学年会上,中文系的老师们集体参会,再次对我的论文初稿提出了许多修改建议。可以说,这篇论文是我们学院集体智慧的结晶,从构思至发表的全过程,我都得到了大家毫无保留的帮助与关怀。我尤其感恩当时在沙龙中给了我灵感的钟老师,假如没有他的教导,这篇文章就不会诞生。
体验过中文系学术沙龙之后,我有许多感慨:一是交流对于学术研究的重要性。我坚信,交流才是学术的灵魂,无法交流的学术是没有生命力的。所谓交流,不是指为了写出漂亮文章而撷取资源的功利性交流,而是志同道合之人在追求真理时的灵魂相会。如今论文发表越来越难,浮躁之气越来越盛,人们习惯于将“见刊”视为一篇论文的生命终点及唯一意义,却渐渐忘记了写文章本来仅仅是为了被人阅读、与人交流的。无论是被当世之人或后世之人阅读,当读者与作者会心一笑、灵魂相会的时刻,这篇文章才焕发出生命力。二是学术与人品的共同涵养。治学与做人的道理是一致的,中文系学术沙龙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文献讨论会,而是一个群贤毕至、相与问学的学术殿堂。高研院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地方,这里没有高低贵贱,不论学派亲疏,洋溢着理性、自由、平等、纯粹。没有人把创作的灵感据为己有,学术回归了它最本真的样子。
问:年轻学者在科研发表方面面临着什么样的困难和挑战?院系可以从哪些方面帮助青年教师克服这些困难?
罗宇:年轻学者面临的困难是多方面的,一是论文发表、科研考核带来的外部压力,二是想要实现学术理想的内部压力。前者可能是短期的、暂时的、不可控的,会因为外界现实条件的变化具备极强的偶然性;而后者是长期的、永久的、可控的,是能够用自己的学术志向去砥砺的。
院系能提供的帮助,大多在于缓释外部压力层面。我有几条小建议:一是组织老师们分享期刊投稿的技巧与经验,二是动员老师们定期完成论文并积极参会交流,三是组织学院内部的论文修改讨论会,四是提供必要的心理咨询与辅助。
问:对于把这个学术沙龙继续办下去并越办越好有什么建议吗?
罗宇:还可以进一步加强与学院其他几个系的合作。沙龙曾经请到史学、哲学领域从事这一研究主题相关工作的老师来点评,这一传统可以继续发扬光大。另外,可以凝炼一系列主题,每次让几位老师做圆桌讨论。此外,还可以鼓励员工参与旁听,了解本学院老师的研究情况,这有助于员工明确自己的研究方向。
访谈与整理|陈雨昕
编辑|刘柯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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